写完本系列前两篇后，我就在想，第三篇到底写啥题材？第一篇是总纲，我把一个想了解欧洲史的人需要的知识清单列了出来；第二篇解答了最根本的问题——将人分成三六九等的权力结构，给介绍了一下。（前两篇传送门）陈兰森：穿越回17世纪欧洲，你需要知道些什么?陈兰森：穿越回17世纪欧洲你需要知道什么——权力结构篇第三篇，就要开始将帝王将相的历史了么？显然，我觉得这方面话题的优先度没这么前。In fact，我觉得现在普通人看到的历史书里最大一个缺点，就是讲太多的帝王将相，却对当时最基本的社会状况描述得太少。你说嘛，是凡尔赛宫里，路易14和情妇们跳舞的情节重要，还是广大的法国农村里农民是如何耕种，吃什么，住房条件如何，这些方面重要？当然是后者。这些占着剥削制度的便宜而站在顶端的人，有广大人民的福祉重要么？好的，那我们这期就来讲讲农民的生活吧（当时90%人口是农民，所以讲农民也就是讲老百姓的生活）。开头先来一个有趣的印子好了，帮大家增加兴趣（免得有的人听到要讲农民，就打瞌睡）布鲁盖尔，一个画家。论历史上所有画家的伟大程度，他排我心中前三。为什么？因为他一生的作品中有许多忠实记录了那个时代农民们的生活场景，得以让我们在21世纪也能在许多文字记录已失传的情况下，还能生动地看到当时的细节。比如说当时的农民结婚吃什么：The Peasant Wedding, 1566（婚礼是人生大事，但宾客们也只能吃面包和汤，图中一点肉都没有）当时的日常娱乐消遣玩什么：大难临头时的模样（在贵族和军队面前，农民们就如待宰的羔羊）：想想吧，我们现在看回8，90年代的老照片，就会觉得珍贵，后悔当时没多拍一些。我们有这么多记录生活的手段（拍照现金扎金花，录影，录音等等），在拥有科技的年代，尚且如此，更何况16世纪时的记录方式只有写跟画呢（且写还很容易被历史的胜利者篡改）？所以布鲁盖尔的画，每一幅都弥足珍贵。现代物质发达，尤其是食物，我们生活圈子中的99%人，从来都没挨饿过。新年来了，大家的亲人聚餐时，面前都摆放着十几盘菜。但这得感谢两样东西：“稳定”，还有“科技”。不信，我建议你可以试试野外徒步4天3夜。你就会发现食物是多么难获得。没有了稳定（的社会状态），农民流离失所，没人种田，当然就没食物。没有现代科技，耕种难以抵御天灾，任何旱灾水灾蝗虫一来，只需一个季度的食物断了供应，那个地区就会瞬间饿死几十%人口。我们来看一组数据，你就明白为什么要感激科技：21世纪，欧洲只有1.7%的人口在耕种，就足以养活100%的人口（哦，当然也有些是进口食物啦）；在17世纪，80%的人口在耕种。你要感激科技，是科技能让你在家宅着躺尸什么都不做也饿不死，否则要是扔你回17世纪，你就得下地劳动而且还有饿死的可能。国内现在很多脑残小年轻，天天在网上就幻想什么穿越，古风，修仙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，都是闲出来的毛病。扔他们回古代，先饿不死再说吧。最初的人类靠狩猎为生，还有采摘野果；后来偶然发现扔在家附近的果核竟然长出了新树，于是人类懂得了“耕种”和“保存种子”两项技能。接下来人们又发现如果把地犁一遍，使地松软些，会更加好种，于是人开始升级自己的农具——比如“铁犁”等技能树。（越写越像帝国时代(｀・ω・´，但这个游戏确实生动描绘了一个文明要走的历程）肥料方面。最开始人们发现“烧垦开荒”这种方式（也是古代人类偶然发现，某片森林大火后的土地能种出更多东西来）哦对了，这里介绍一个非常有用的衡量产出的工具：收成/播种比，就是你洒下一斤种子，能种出多少斤食物的比例。烧垦后土地变肥沃，产出率可达20倍。但这样的方式浪费树木，且容易耗尽地力，烧完后的地只能抛弃很长时间。除了布鲁盖尔，梵高也画过不少农民后来又发现“休耕”能使地力恢复。所以人类又发明出“三圃制”，就是把自家的地分成三份，每年只耕2份，让剩下的一份休养生息。虽然是“可持续发展”了一些，但又少了3分之1的土地可以耕，食物产出还是高不到哪去。后来，随着全球的种子互相传递，欧洲引入了诸如土豆，玉米这样，原本没有的物种。且人们又发现，如果“轮种”，比如第一年种A，第二年种B，第三年种C，这样三种作物的收成都提高了（当时的人一定觉得很神奇，但又不明白是什么原理）但什么样的排列组合才会产量最高呢？在不懂原理的情况下，只好乐此不疲的一个个组合去试了哈。这里举例其中一个高效组合：第一年种冬小麦，第二年种芜菁，第三年种大麦，夹杂苜蓿，第四年不种，让牲畜在这块地上吃喝拉撒。来说说“外来新作物”。玉米是哥伦布从美国带回来的。产出率可达40倍。土豆，是16世纪从南美带回来的。17世纪英国基本普及，东欧要到18世纪中才普及到（东欧无论什么，永远比西欧慢一截）。但，土豆的产出率是小麦的10倍。听着是不是像技术爆炸的感觉。梵高也很接地气《国富论》里说：“用土豆当日常食物是有好处的，这点可以从伦敦的男工人和妓女体格好这点看出来（他们是英国最强壮的男子和女子）。相比之下，那些以燕麦为主食的苏格兰同胞们，看着就像发育不良。”但是，人类的愚昧和平庸还是阻碍了土豆的传播很长一段时间。不知哪个沙比的主教说了一句，长得越高的食物越高贵，长在地里的（根茎）食物越低贱，只配妓女吃。另外一种说法就是，《圣经》里从来没提到一句土豆，连圣经都没提过的东西，我们怎么敢吃呢？（又一个例证圣经就是个古人编出来洗脑的玩意，否则上帝这么全知全能，能不知道土豆在南美？）这些说法就疯一样的传播，几乎整个社会都信。按这么说，椰子长得最高，土豆长得最低，都是负的（埋在地底），但椰子能当饭吃吗？我们现在技术这么发达了，都还不能。后来还是通过很长时间的持续打脸（就像地心说被打脸一样），人们才逐渐接受了土豆。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，直到现在西方人还天天吃土豆薯条，各种做法，咱们中国人要是连吃10天，估计会吐。为什么当时人类无论再怎么努力试验，都突破不了低效率？原因是当时的人类还不知道，给土壤补充氮元素是至关重要的。In fact,人类要到1770年，才有化学家发现氮的存在。19世纪，才能制造出人工合成的氮肥。这就好比《三体》里的技术被锁死一样，人类就这样被锁死了科技1千多年，所以无论你是活在4世纪，还是17世纪，人类的物质水平其实都没有多大变化。无法克服的部分。⊙17世纪的地球处于一个“小冰河期”，全球的气温比现在平均低1.5度。别小看这一点，对农业的收成就能造成严重的抑制作用。一般寒冷的一年，农民们从年初就观察到蛛丝马迹了：春天庄稼生长缓慢、根部腐烂。只能听天由命了社会的中上层开始囤积居奇，物价上涨，到了秋天收获的季节，大批农民发现自己的收获根本不足以熬过冬天（“熬不过这个冬天了”在那个时代并不是句玩笑，而是悲惨的事实），于是乞讨，犯罪，吃树皮，农民起义等等，为了活下去，只能什么都做。但很多时候是徒劳的。一个冬天过去后，也许真的就剩几十%熬下来了。我们来看一个主教在1693年写的日记：街道上出现无数可怜人，他们因饥饿而垂死，没有面包。为了延长一会生命，他们开始吃不干净的东西——流浪猫肉，屠宰场流出的牛血，厨子扔在下水道的内脏等。这些都让人们身体里出现了腐败，致命的疾病开始流行……瘟疫甚至袭击了富有的，不缺吃穿的那些人们。除了英国和荷兰（我在本系列第一篇推荐你们穿越去的地区），其他欧洲地区动不动就能死几百万人。比如1660，1675，1692，1708年，都是历史有记录的饥荒年（通常都因气候问题，波及全欧洲）看这个时间间隔，基本上一代人就要来一次。随便举其中一例，1692的饥荒，法国死了15%总人口，北欧，东欧死4分1。人类顽固的平庸和愚蠢也是“锁死技术”的原因之一。比如说吧，“通过轮种消除休耕”的技术，是英国先发现并实用起来的，有很多伟大的无名英雄，想把这些农业知识传播到欧洲其他地区，但其他地区的人普遍就不信你说的，觉得“我们祖宗教我们的才是最正确的，凭什么听你一个西边海岛来的人说的话？”法国一位当时的地方法官一段日记充分反映这种现状：“要不是英国人让我们明白土地竟然能出产这么多，我们或许还不会意识到我们的种法是不好的，要不是他们的农业状况使我们相形见绌，我们还会继续像父辈那样认为公共放牧是好事，而非阻碍”。听着熟悉吧？中国不也经历过嘛，洋务运动遭到大量无论官还是民的抵制。就是因为平庸的人总愿意信祖宗，信他从小听到大的道理，而不信外面的世界，不信科技。小结今天的内容大概讲到这里。本系列第一篇是一个大框架的描述，第二篇是自上而下描述社会的，今天这篇则是自下而上。随便瞎画个图示一下看完这三篇，大家对当时的社会面貌就了解全了。第四篇要写什么？我现在还不知道，哈哈。敬请期待。